莲步微举，一抹轻盈的绿色身影移入了路边客栈。天空、街道和这小店全部是灰头土脸的，与那痕明丽的草绿完全格格不入。也就是说，她只是路过。

　　路过，如此而已。

　　他路过一座灰蒙蒙的小镇。实在不想住在这样的地方，但看看西落的残阳，他仍是苦着一张俊脸，步入了一家客栈。

　　灰暗的世界突然亮了一方。她凝目向门口，如孩童般漆色的瞳仁中，明晃晃地强调了一个白衣的身形。而他，显然反应更快，已然抬步向她的桌子。那般卓然的气色怎可能让他漏过。

　　“一间上房，二两上好的女儿红。”他并没有正视殷勤的店小二，而是站到了她的桌旁，提桌上的紫砂壶，斟一杯茶，向她道：“尉迟聆风。”

　　“殷离。”她道。明净双眼清澈见底。

　　干净利落，绝无半点矫揉造作。他笑，为自己的发现欣喜不已。饮下手中的茶，他道：“但愿我没有被殷姑娘认作随意搭讪的无聊人士。”

　　她颊旁抿出两泓梨涡，道：“但愿我没有被尉迟公子认作单调乏味的无聊女子。”

　　他双眼明确表现出欣赏。真没想到，这样的地方会让他遇见这样一个女子。当初真不该抱怨连天呢。微微笑出上扬的唇线，他坐在她的对面。

　　“客官，酒来了，二两上好女儿红。”

　　“谢谢。”他拈起一只倒扣的杯子，从壶嘴倾出一条细直的酒线，在九成满时倏的收住，道：“喝酒吗？”

　　“不，”她摇头，“在‘府君’这儿，茶比较好。”

　　“府君”是这家客栈的名字。她很自然地随口道来，又很了解这里的茶好？……不，不会的，她的气质分明凌驾于小镇之上。他的锐目扫向一边长凳上放置的包袱，她应如自己般是出远门的。包袱？他又看了下，笑得释然。

　　“殷姑娘是从回雁峰下来？” 是问句，却有着无庸置疑的肯定。

　　她颔首，眼中充满赞赏。

　　“那，殷姑娘跟‘白雁老人’孙老先生如何称呼？”

　　回雁峰距这小镇有一个时辰的路程，说远不远，说近可也不近。而“白雁老人”孙笑生正是回雁峰的主人。传说他武功奇高，却没有人与他交过手。为世人所称道的原因是，他收留无路可走的人，而他的徒弟，也全部是有过类似家破人亡身世的人。最重要的一点是，他的出师弟子几乎个个在江湖上有名有位。弟子尚且如此，何况师父呢。白雁老人的声名，实在是令人信服的。

　　“尉迟公子所提到的，乃是家师。”她轻描淡写道。

　　虽然已先料到了三四分，他仍是吃惊。能够下山行走江湖，表示正值芳龄的她已身怀绝艺，而且——必定有着一个可以称之为“悲惨”的身世。

　　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惊异，嗤的一笑：“尉迟公子不必惊讶。得遇明师，人生一大幸事。”

　　是，但年纪轻轻便成大材更要天赋异禀才行。而她所说的“幸事”，能否弥补她幼孤的不幸呢？

　　他笑道：“在下眼拙，竟自得意于仅仅是看出包裹中的长剑，却未能识得眼前真正的明珠。”

　　她敛身微微一福，道：“尉迟公子说笑了。”

　　文章来源：秋雁文学社区 文/蛛儿